步蘅薄而流芳
-記2008年洛杉磯漢廷頓圖書藝術館暨植物園中
流芳園開幕之中華花藝展
文:李麗淑 圖:李麗淑、林文麗
回首前路話緣起
漢廷頓植物園的創建者亨利.漢廷頓(Henry E. Huntington, 1850-1927),以唯美藝術文化結合自然山水和文學詩詞意境,於一九一九年創立了一所舉世聞名的人文機構,它融合了藝術收藏、珍貴書籍、文藝手稿以及各式花園。
約莫十五年前,旅居洛杉磯的華人,深覺傳統古典園林建築之美應落實在這一片廣大富饒的土地上,因而在有心人士至情至性的奔走響應下,漢廷頓圖書藝術館暨植物園(The Huntington Library, Art Collections, and Botanical Gardens)中佈設流芳園(Liu Fong Yuan)終於有了一線曙光。
2005年的初春,在旅居洛杉磯聖瑪莉諾市(City of San Marino)的前教委徐陶家琪女士(Rosa Zee)的推薦下,我被邀請到漢廷頓做短期的花藝講學。這次教學,深感中華花藝受海外華人及西方人珍愛的程度,我才頓然由迷霧中甦醒,因而提醒自己:落實文化藝術的傳承是多麼重要啊!
開幕當天玉茗堂前勝景
朝陽映照下的流芳園
流芳園裡道流芳
流芳園於華人的新年期間開幕,「新正」是傳統台灣人最珍惜的家族聚會時光,感恩同行的老師團員們,肯在春寒中捨下家庭溫暖而美好的時光,踏上這趟洛杉磯旅程。
「流芳園」這沁人心扉的名稱,乃源自才高八斗曹子建(192-232)的洛神賦「步蘅薄而流芳」,他以優雅的文筆形容洛水之神如夢似幻的脚步,輕踏芳菲草叢傳出的縷縷幽香,連明朝山水畫家李流芳(1575-1629)也引用為名字。流芳一詞有「妙趣凝香,香氣彌漫」的含意,意指園林中各種花草樹木,如松、如蘭、如梅、如蓮散發出芬芳,含藏著文學與象徵。當你漫步園中小徑,會發覺不單只在表象的美麗景致,還蘊含豐富的精神與心靈饗宴,甚至涵藏更豐美的內在等待您去思索與發現;就如中華花藝不只是外在形式的優美,更有扣人心弦的意境趣味之美(流芳園之美留待下回再介紹與花藝家讀者)。
林中取材刀槍棍棒全副武裝 春夢初醒的園林光彩奪人
徐陶家琪女士是推動中華花藝進入流芳園的勇者,她深知有一群美麗的使者,在寶島台灣耕耘了二十多年的中華花藝,絶對是2008年流芳園開幕時最有力、最動人的說服者。每回談話,她總是用強而有力的語調告訴我「流芳園開幕的那一天,我們一定要讓大家見識到中華花藝之美」、「我們一定要藉馳名國際的漢廷頓博物館,讓全世界的人認識中華花藝」、「我們一定要讓中華花藝登上世界舞台」。於是從2005年到2008年,這樣的聲響一直在我的腦海中盤旋,今年金鼠開春之際,我們一行十位老師、六位隨團人員在春光爛漫、垂柳如織的流芳園中,以中華花藝結合蘇州園林之美,令中外人士驚豔、激賞不己。
二月十三日(農曆初七)抵達美國的第二天,一早我們十六人就到流芳園。2005年初到此地是一片自然山林,三年後竟出落成雲壁、亭臺、水榭、樓閣、拱橋、長廊、漏窗,漫步其間,令人低迴感動。
花顏藝事說紛紛
當花園主管蘇西女士,告訴我們插花地點後,每位老師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心中自在的一片美景。此行插花自有其特殊處,即是由漢廷頓植物園裡的原野林中自由取材,老師們運用枯枝、樹皮、樹幹、竹根,每每各有妙用,非常有趣。而後接著到中國傢俱店老東風商借花器,缸、籃、花几,只要我們喜歡的花器,不論價值多少,老東方負責人都是「Yes」, 其慷慨大氣令人感動。
二月十四日凌晨三點,雨滴喚醒熟睡中的我;洛杉磯的早晚溫差大,天落雨,在寒天澈雨下老師們如何工作?凌晨六點Rose Zee來接我們一起去買花,黃昭美老師與我等五人看著落雨互不展眉,但沒想到買完花回到園林中,天已放晴。老師們全神投入、用心地在自己的定點上架構初步花型,我在心中輕讚「感謝天地成全」。
二月十四日,所有老師團員們彷如園林中苦力,搬空心磚、運柴、砍竹、推車奔走於斜坡,上下來回數趟,體力耗盡、能量沒有了,但是將中華花藝適時適地的展現是我們此行的責任,所以輕咬唇牙、苦往內吞,只為了將這流芳園出落得更美、更有韻味。
二月十五日,我們再回到園林繼續工作,花園負責人員多位,中外人士皆有,大家對花園呈現的氣質情境各有不同觀點,我們一再的溝通,老師們有對自己作品的堅持,而流芳園也有對蘇州園林脫俗靜謐的氣質期待,所以一來一往中,如何拿捏插作,如何保有園林中本具的大湖石、鐘乳石之美,如何將亭臺、水榭、漏窗不損其美反增其韻,均在在考驗著老師們的花藝技術、美學涵養與花藝家的品德,此行無異是一個對花藝老師們上上等的學習經驗,如何在習花中學習隨緣任運,任運隨緣,就如園林中亭亭裊裊的桃杏、蒼勁虯髯的古松、飄逸的柳條、塘中的殘荷,相映成趣,諧合得體,不喧不鬥,不奪不搶,自在優雅的在園林裡譜出神韻天成的交響曲。
啊!這園林再一次化育著我,「朝看花開滿樹紅,暮看花謝樹還空,若將花比人間事,花與人間事一同」,生命其實是互相扶持、互相成就、和平共生的,舉凡青青翠菊皆是法身,鬱鬱黃花無非般若,園林植物在對我說法呢,我凝神閉目,心好感恩。
二月十六日,流芳園開幕當天,這可是洛城所有華人最光榮、驕傲的時刻,所有老師換上基金會美麗的制服,我們穿著旗袍蒞臨會場,連總裁郭必略先生(Steven S. Koblik Presiolent)都搶著與這一群溫婉優雅的東方女士合影。進入園林,中外人士對中華花藝讚賞不己,林中人潮如織,彷彿回到古雅的蘇州園林,連中外人士也一身中式衣著令園林散發出另一種奇趣。流芳園在千呼萬喚中錯落標緻,中華花藝之美則令洛杉磯人愉悅驚豔。在回旅館的車程中,Rosa既高興又感概,她說:『中華花藝終如所願的在流芳園開幕中展出,對我而言,這過程真是一段血淚史』。聽她敘述著,不覺也淚下。
開幕當天全體老師與郭必略(Steven S.Koblik.)總裁合影 於聖瑪莉諾市長林元清醫生官邸前合影
二月十七日,我們再次進入流芳園整理花材花型,期待每一盆花每一時刻都讓遊園者留下難忘的回憶。而二月十八、十九、二十日,一連三天我們在博物館的安排下做三埸示範表演,聽講者雖不多(為了維持園林漫步情境,進園人數嚴格控制,故十六∼二十二日只有館方貴賓及會員才能入園),但與會者的藝術涵養都不錯,而每位老師也都非常用心將示範表演做到最好;這期間有位英挺瀟灑、文質彬彬的外籍人士,一連三天從遠道開車來看我們表演,並提出許多問題與立足點的特色與我們交流,我們致贈一個月曆鼓勵他的用功,他如獲至寶般的開心。
在花展與示範中,我們用黠慧的花草植物與插花技巧展現中華文化的藝術美學,讓中外人士見識到台灣這二十多年來默默耕耘出的中華花藝之美。在空檔期間,我們也到亞太博物館做一場六大器型的專題介紹,參與者提出非常多的問題和我們一起研討。要不是Rosa說時間已晚,老師們也已經很累了,這場極度熱情、具有深度的研討會,將不知持續多久,實在是餘韻裊然。而二月十七日,我們拜會了寶爾博物館(Bowers Museum of Cultural Art)副董事長施劉秀枝,一位受外國人敬重的傑出女士,她非常期待台灣的朋友們,將中華花藝帶到寶爾博物館展出。二月十八日,我們在做完漢廷頓的示範後,晚上來到位於舊中國城的華美博物館,做另一場小型花展與示範表演,得到早期移民第二代、第三代的一些留美人士的鼓勵與讚美。
亞太博物館六大器型花介紹
潛歌歸去來,事外人情美
我們一團於二月十二日抵美,二十一日離開洛城轉赴舊金山,這十天中不但要適應時差,還要馬不停蹄地整理花材、示範演練、開會檢討、拜會中美人士,可說是身心交瘁,如今能平安歸來,真令人感恩佩服。而洛杉磯流芳園開幕那天,當地最大的世界日報及外國報紙都以大幅版面報導台灣花藝高手打理流芳園開幕典禮的訊息,讓老師們的辛苦總算有些許的鼓勵。而聖瑪莉諾市林元清市長(City of San Marino Matthew Lin. M.D.)在流芳園看到來自台灣的花藝老師們的精彩表現後,邀請我們到他的官邸做客,甚至親自開車接送所有老師,令處於異鄉的我們倍覺溫情滿懷。
此次展出,得感謝許多旅居洛杉磯的台灣朋友,他們在我們車子不夠時,開車支援接送;花材不夠時,毫不吝嗇的將花園中最名貴的花材任我們取用;在我們體力付出、飢腸轆轆時,為我們準備美味的餐點和水果,還不斷的讚美我們的作品鼓勵我們。啊!這些好朋友們,你們都是我學習的榜樣,這些Volunteer 義工們,再一次的謝謝您們。
我們的團長黃昭美老師,溫柔善解如慈母般;領隊宋鴻德先生如大哥哥般照顧著我們;而老師們認真,互相成就、互相包容的完成每一場表演;隨團人員的勇敢、用心與協助也是有所成就的另一助緣。除外我還要感謝執行長燕雀老師、展覽組及基金會全體人員的幫忙。此行之經驗與成就非凡,一切的一切都讓令人感恩,這真是一段精采難忘的回憶。
接續洛杉磯流芳園開幕展在加州的另一端,溫蘊文雅的吳靜西女士在舊金山北美藝文學會花與茶的對話,正期待著我們 ; 繼續前進,錦繡前程中華花藝文化淵遠流長的殊勝願景,我們能攜手同行,真是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