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在生活中所佔的角色就像畫龍點睛一般雖您不見得有所感覺但只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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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劉其偉的畫、話、花

文、圖 / 郁之

 

有老頑童、老巫師之稱,並被大專院校學生票選為全國最有魅力教授的國寶級畫家劉其偉,於四月十三日走完了燦爛、豐富的一生,用「老頑童,不玩了」的幽默心境,畫別小丑人生,享年九十一歲,消息傳出,藝文界和校園都深致痛悼,他的靈堂和最新、最後遺作在新店市馬公公園陳設,半個月來前往悼祭的人潮絡繹不絕,告別式當天更是打破了他生平所厭惡的台灣出殯習俗,而極其簡潔、莊重、肅穆的舉行,沒有香燭、沒有誦經,他的素描取代了輓聯幡帳,張正傑悠揚的大提琴和他學生的四重奏取代了傳統奏哀樂,在蝴蝶蘭、桔梗和白玫瑰的環繞下,他叨著煙斗,笑看一切,和生前一樣頑皮,一樣瀟灑。

傳奇一生.每個角色都稱職

劉老的生命力旺盛,直到去世的前一天,他都還精神奕奕的作畫,即使是八十高齡的晚年,每天的行程都還排得滿滿的,演講、開會、座談、閱讀、研究、寫作、繪畫或埋頭伏案寫文化人類學,他比兒童還好奇,比年輕人還有體力,比中年人還有精力,比壯年人還有戰鬥力,令人嘖嘖稱奇。

劉老早年以電機工程師的專業長才,對台灣早期的基層建設有卓越貢獻;四十歲以無師自通的獨特水彩畫風格在藝術殿堂佔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六十歲之後,鑽研文化人類學,不但在中研院、台大等學術單位廣覽資料,還親身到台灣的高山偏遠地區尋覓住民原始文化的足跡,到海外叢林進行文化人類學研究,甚至隨探險團遠赴婆羅洲、紐幾內亞、大洋洲等蠻荒之地從事田野調查,回國再把所見所聞鉅細靡遺的第一手資料,寫成民族誌,供後人研究、參考、啟發。

一生深受大自然啟發的劉老,更以講學、作畫、著作等實際行動致力於生態保護,受到國際的重視與尊重,他開創無數的畫材、畫題,啟迪台灣非學院派的自由、自然藝術思潮,也開創自我的閱歷、視野,勇於冒險,不受拘限,不同領域的譯、著作多達三十餘種,在國內外各大學執教史長達二十五年,並榮膺校園熱門教授排行榜上最受歡迎的教授,個人魅力無人可及;從工程領城跨進繪畫藝術,從生態保育探人類學、民族誌的研究之境;他的璀璨一生,堪稱為一程多彩多姿的豐富之旅,他的卓然成就,更可說足一部多元多貌的人間傳奇。

沒有受過傳統美術訓練,卻能成為國際知名畫家,他的成功對後學者鼓勵非常大,他從不在意自己有沒有被納入台灣畫界傳統道路之中,而認為每個習畫者都應跳脫科班格局,因為無門無派,才沒有學術或傳統的包袱,反而更容易自成招牌。他說:「藝術不是一成不變的,也不是生活的附屬品,它應該是一種冒險,一種賭注,把既知的真實世界,加以想像、擴充和發展,延伸出人生無限的可能性。」

劉老一生一直被經濟因素逼迫,自認是個給別人歡樂的小丑,並沒有什麼成功經驗,但是在繪畫中,他忘記生活擔子的壓力,忘記越戰烽火的危機,而拚命畫、到處畫,樂在畫中,用心去畫,專心去畫,誠心去畫,自然就會畫出名堂來。他語重心長的告訴找們:「藝術家不應該侷限於傳統的美學,現代繪畫也不是偶然的產物,它扮演著文學與音樂的角色,喚起我們的警惕、奮發與同情,同時,也提醒我們生存在危機四伏的世界,畫出有內涵且意味深長的東西是很重要的。」這是他始終堅持致力於生態環保和人類學、民族誌的內在呼聲。

畫味雋永.作品要感動自己才感人

劉老的繪畫色彩豐富典雅、造型簡潔有趣,且寓意雋永,畫中常有發人深省的小故事或短文,讓人愛不釋手,他的畫風練就在於心手一致的傳遞,他認為,繪畫的人要把器度打開,畫自己心中的東西,不要一味的抄襲或臨摹,要有自我的創作成分,自己還得有愛;內心有笑的存在,用真誠的心去表達自己的感受與感動,就會畫出讓人家也感動的東西。

他喜歡以半抽象的方式,透過藝術的想像,加以簡化、變形,幻想成具有原始純真的神秘,高山族的原始文化和少數民族的生活中藝術表現都非常豐富,每件東西都令他震撼,決定用自己的方式來畫寫這些心中深深關愛的事物,熟悉、探索、觀察、愛,繪畫就會豐富起來。

在他的繪畫生涯最重要的就是實際行動與繪畫理念的結合,對於生態保育不遺餘力,對他而言,相思鳥單調的叫聲和複雜的交響樂曲是一樣美的,能藉著遊獵而寄意山川,不以濫戮生命為取樂,那麼狩獵和畫畫、音樂一樣,也是一種藝術,同樣需要毅力、技巧和學習,這是很有意思、很值得追求的繪畫理想。因此他畫了台灣的稀有保育動物,如:雲豹、獼猴、黑熊、黑面琵鷺等,也畫了許多非洲的野生動物,提醒大家對野生動物的尊重與愛護。

他曾在一次訪談中誠懇的呼籲:「和大地萬物共生的意義,對我們是一極深刻的啟示,生態學是敲嚮人類喪鐘的警告聲,其實,野生動物大多是和善的,只要人類不去侵犯,牠們也不會有敵意,生態對整個地球生命體的重要性,我們還需要多多認知。
我認為台灣的企業家及傳播界都應關懷生態環境,投入更多資金去做生態保育,要給成人社會教育可能很難,但仍然可以從小朋友們開始灌輸;目前幾個民間團體,如生態攝影家徐仁修所創辦的荒野協會就很不錯,但少數的力量還是不夠,政府應該擬訂長久的計劃,大家同心合力的做,生態保育是為下一代著想。」

此外,他致力於文化人類學更為深入,並以高齡仍從事危險的蠻荒世界探險,他的熱情動力與續航力來自於他的冒險性格,他說:「我認為一個人都有無窮的生命動力,該在有生之年,做人生該做的事。我並不老,還可以做很多的事,而我認為文化人類學是一輩子弄不完的有趣的東西,當我們踏入濃蔭蔽日的叢林,任何人都會不約而同的齊聲禮讚,叢林給我們的人生啟示,教我們的智慧,埋藏在其中的豐富物種和生態特性,不是從書本上可以得來的。」

文化的人類學分工很細很廣,但有政治、經濟、醫療、生態人類學,就獨獨缺乏藝術人類學,劉老覺得很可惜的,原始部落中人們的單純、豪放、勇敢、樂觀和自由,形成獨特的原住民原始文化,他們的色彩豐富,造型趣味都和生活息息相關,是最美的藝術文化,因而他退休後主要的工作就是整理世界各地原住民藝術圖案,蒐集了三十多年,希望做成一本本的藝術圖錄,把每件藝術作品的背景、歷史、神話、風俗都寫出來,我做人類學主張做民族誌,因為那是有血有肉的,而不是寫論文,是真實而躍動的生命力,讓人人都能閱讀得有趣味,看得下去,才算成功的傳承了這些文化。

傾囊相授.把人生當一場有趣冒險

數十年不斷的旅行搜羅,劉老自已就像個裁縫,把很多材料縫縫補補的弄成有系統的東西,把求知慾寄寓在自然觀中,這工作很有意思,寫到三更半夜都不會累;文化的遺骸要考古學家去發現,但文化的故事卻要依恃民族學的方法才能闡明出來,所以田野調查往往比普通旅行來得有趣得多,文化人類學更蘊涵了文學、哲學和美學在其中,以研究的態度去觀察世界,縱使不豐收,也會帶來無限的人生啟示。

他深入蠻荒做田野調查,作研究、寫稿、作畫、教課等等的高活動量,實在令人歆羨他的精力無窮、體力旺盛,但是我問及他的養生之道時,他卻神秘無比的猛吸了一口煙斗,哈哈大笑的說:「我哪有特別的養生之道,是上帝厚愛我,知道我還有很多工作沒做完,要我一直做下去。
但我想飲食清淡、心情樂觀、體力活動大,應是重要的因素。用單純的心去看事物,保持高昂的興緻去探索文化人類學,用初民的天真浸潤太過文明卻枯竭的心靈,這都是我的養生的秘方。」是的,劉老的幽默、謙虛、豁達、不計較,一直是他讓人敬重的品德,他頑皮的比喻自己:「日本人有句諺語:愈成熟的稻子愈下垂,人愈有料就愈懂得謙虛,人比人會氣死人,我不敢跟別人比,只有設法超越自已,不斷向自己挑戰,嘗試各種沒試過的東西,才會活得興緻盎然。不少人問我,這輩子最愛的是什麼?我想還是愛探險,去陌生的地方,去人煙罕至的地方,去從沒去過的地方;去看,去想、去感受,一直去做,我會心安理得。」

寫作、教書、和學子座談,都讓他有一分成就感,這成就感是一一為社會做了該做的事。近半個世紀以來他都在寫作,從工程到藝術,從文化到人類學,以及生態保育;他是真心願意把自己的經驗毫不保留的傳給年經人,因為這些孩子們都像他的子孫一樣,對未來充滿了好奇和希望;每次訪問他到結語時,他都習慣用老羅斯幅總統說的話來勉勵年輕人:「不畏死,方知有生價值;生與死,本來就是同樣的冒險。」他期望每個人都把一生當作最有趣的冒險,有意義的追求生命的每個轉折,每個過程。

如華人生,最後一年畫花彌足珍貴

在劉老一生創作無數的畫作中,有人物、有動物、有風景、有生命哲思、有十二星座、十二生肖、也有摸不著、看不到的二十四節氣,但是就獨獨沒有畫過花,去年經紀他所有畫作的首都藝術中心工作人員陪同下,曾到歐洲一遊,在前往愛爾蘭都柏林的路途上,他看到郊野許多繁花似錦的景象,不禁大樂而童心大發,同行的人問他喜歡花嗎?為什麼很少看到劉老畫花?他就在歸來之後一連畫了十張花。

劉老說,花很可愛,色澤很美,這些年都沒有畫花的原因是不外乎要多畫其他的動物來提醒大家保育觀,較沒有生存危機威脅的花朵,自然就被他暫時放下了,他畫花的速度很快,構圖也很簡單,大大的花瓣,淡淡的色澤,且多以白花為主,這幾張花畫成為他一生唯一的畫花作品,還沒有在任何畫冊、展覽、傳記、轉印商品中曝光過,花藝家的讀者可以有幸先睹為快。

劉老的畫展在台北信義路華納商圈的新光一館展出至六月二十四日,之後,移到旁邊的新光二館接力展出至七月十四日,喜歡劉老畫作的畫迷還有機會欣賞他多變、多貌、有趣、有味的畫,並從他的畫作中感受他的可愛,他的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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